老媽子是個「酒樓癡」，每逢有什麼事需要我們處理，她定必約到酒樓去，一星期飲足七天茶都成！在那裏，她可以純熟地自己落柯打叫點心，很多時，又會將兒女、孫兒們一一介紹給她熟識的侍應、部長們認識。
上星期陪她往購新電話，因她說家裏電話壞掉。買畢實在沒時間飲茶了，便與她往茶餐廳吃她愛吃的牛筋麵，甫坐下，她便心急地向一位剛巧經過的客人揮手欲落柯打，我笑著阻止她，她才知自己擺了烏龍。
麵吃完了，她說：「沒心思今天晚上煲什麼湯水好呢？」我便打算跟她分享我昨晚新弄的一款美味湯水——鰂魚清補涼花旗參湯。
「鱈魚可以煲湯的嗎？」媽驚奇地問。
「媽，是鰂魚！不是鱈魚！」我刻意向著她的右耳重覆，因為她左耳已失聰多年。可惜，跟她弄了半天，她仍然很困擾地說：「我真不明白！鱈魚怎麼可以煲湯的？！」
本來，也難怪她，客家話“鰂”（讀dzek隻音）與“鱈”（讀sek石音）的音和口形的確接近，但那刻，我意識到老媽子又老了！是名副其實的眼又矇耳又聾！有些事情，真的不可逆！那麼，剛剛我為何仍吃力地跟老媽子重覆半天？大概是不願意接受現實吧！大舅父常讚老媽子雖然七十開外，但眼精鼻靈。言猶在耳呢！
我想起了一塊手帕，９９年攜同老媽子及妹夫一家等往蘭州旅遊，在青海塔爾寺內見到一塊手帕，上面印了一篇「老人難」的警惕長句，看後很感動，隨即購下。其實，９年前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，父母終有衰老的一天，但很多時所謂意料中事，出現那刻，並非你意料中的一刻！
老人難
尊敬老人美名傳，勸君莫把老人嫌。
老人難，老人難，勸人別把老人嫌，當初只嫌別人老，如今輪到我頭前，千般苦，萬般難，聽我從頭說一番。
耳聾難與人說話，差七差八惹人嫌，雀矇眼，似鰾沾，鼻淚常流擦不乾，人到面前看不準，常拿李四當張三，年青人，笑話咱，說我糊塗又裝算，親友老幼人人惱，兒孫媳婦個個嫌；
牙又掉，口流涎，硬物難嚼囫圇嚥，一口不順就噎住，卡在嗓內噎半天，真難受，顏色變，眼前生死兩可間，兒孫不給送茶水，反說老人口頭饞，鼻子漏，如濃爛，常常流到胸膛前，茶盅飯碗人人膩，席前陪客個個嫌；
頭髮少，頭頂寒，涼風颼的腦袋酸，冷天睡覺常帶帽，拉被蒙頭怕風鑽，側耳睡，翻身難，渾身疼痛苦難言，盼明不明睡不著，一夜小便七八遍，怕夜長，怕風寒，時常受風病束纏，年老肺虛常咳嗽，一口一口吐粘痰，兒女們，都恨咱，說我邋遢不像前，老的這樣還不死，你還想活多少年；
腳又麻，腿又酸，行動坐臥真艱難，扶杖強行一二里，上炕如同登泰山，無心氣，記性完，常拿初二當初三，想起前來忘了後，顛三倒四惹人煩；
年老苦，說不完，仁人君子子細參，對老人，莫要嫌，人生那能淨少年，日月如梭催人老，人人都有老來難，人人都應敬老人，尊敬老人美名傳，尊敬老人美名傳，美名傳。
－青海．西寧．塔爾寺 ９９年８月９日
